土耳其最大的小河

這條比基隆河還窄的河在土耳其西南邊，土耳其人叫她作Menderes，應該是沿用古代(希臘)人使用名稱: Meander。不過如果用 Google map 去查Menderes的話，會被引導到一個同一地區的小城，所以如果想從空中欣賞，或是朝拜一下這條偉大的小河，我的實驗結果是要輸入Söke 這個城市名，然後往城東拉，就可以看到她最名符其實，最曲折蜿蜒，最婀娜多姿的樣子。

名符其實? 都是淡水，基隆河就沒淡水河名符其實。都是彎彎曲曲，德國西部的Mosel河當然也沒土耳其這一條 Meander 名正流順。但是Meander 不只是一條小河的名字，她甚至也不是一個普通動詞。
初識meander 應是大學唸希臘文學史的時候，荷馬的”伊里亞德”裡提到不只一回。後來英、美文學裡也碰到過很多，小說、詩歌裡都有。法國唸初中時又和她多次重逢。Meander 不管用英語還是法語唸，永遠有那種直接喚起旖旎、嫵媚、溫柔、婉約… 的魔力!

有趣的是，都是曲曲折折，都是迂迴輾轉，詩人會用meander描述一條小河，一段鄉村小路，甚至一個穿越市集人群的體驗；但是大概沒有人會用meander 這個字來比喻一條艱困的山路，或是段坎坷的人生。好個Meander! 好個溫柔、婉約的 meander! 是河美? 文字美? 還是意象美?
先不管她怎麼美，本來只是一條小河的專有名稱，卻能在近三千年的希臘、羅馬文明後代中，發展成一個全世界多民族語言使用的普通(動、形容)詞，嘿! 這就是我看她很大，我要歌頌她，崇拜她，朝思暮想她，很想在她懷裡悠悠蕩蕩一個春天，一個夏天，一個秋天…..的原因 – 之一!

上個月我們經過她的下游，靠近出海口的地方，窄小的路，小窄的河，又碰上油門老是踩得很用力的司機，我邊按快門，邊嚷嚷著要司機停一下，好讓大伙兒瞻仰一下她的風采，咻一下， Meander 就風一陣子地過去了，誰也沒睬到個什麼河，什麼意象，什麼美…..

小河成大名其實只是我崇拜她的的原因之，而且是很小的原因之一。這條小河的美，不! Meander這條小河的大，其實是因為從她小小的河口三角洲裡，孕育出了全人類的現代文明! 你我所存在的現代文明。Si! Si! 真的，創造你我現代世界文明的，既不是埃及的努特，不是希臘的宙斯，不是猶太、基督的上帝，穆斯林的阿拉! 人類”現代”文明的始作俑者，其是正是從近1千5百年前在Meander河口三角洲開始發展，然後到大約西元前7世紀，已經高度發展的希臘(艾昂尼亞-Ioanian)藝術觀，和影響之後整個歐洲(文藝復興)，史稱 “米列圖斯學派”(Miletus School)的希臘科學和哲學觀。
沒有這條小河，就不會有人在此定居，不會有西元前1千9百年希臘(米諾安文明)人來這裡建立港市 – Miletus (米列圖斯)，也就不會有塔雷斯(Thales of Miletus)、畢達勾拉斯、蘇格拉底等偉大的(理論)科學家和艾昂尼亞(建築、雕刻)家，就不會有雅典的古典文明，就不會有羅馬的都會文明，就不會…..有你我的現代文明! 也就不會有今日台灣從小學生到大企業的研究，發明和創造!

我這個反向推論，雖然是 posto-facto – 馬後砲，但也非言過其實。我是根據先後發生的(文明史)事實facto，才去打這馬後 posto 一砲! 不過科學論證並不是我這一篇的主題，容我先饒了自己。
旅遊土耳其，特別是土耳其西南邊，從安塔利亞附近的Aspendos，到庫薩達西北邊的 Ephesus，再到伊斯坦堡，上千公里的土耳其海岸線上，很難不碰到希臘 - 古典文明的希臘和隔海相望的希臘(海島)。只是今天不管是北歐來的拜日族，或是咱們遠道前往的觀光客，甚至那些靠著那些希臘-羅馬文明古蹟賺錢的土耳其人，或許都不會去注意到，咱們人類文明這條路，在地球上 meander了几十萬，甚至上百萬年(看你要從尼安德塔或是克羅馬儂人開始算)，才從 Meander 這條小河(孕育的文明)裡學會跳出人類的自我去看世界，去觀察自然，去思考物理。
今天的地理科學家從科學的角度去分析外彎流速(衝蝕)和內彎沉澱等自然力來解釋meander 現象(形狀)，把meander 稱作”曲流”，或是”河套”。河套的外彎段如果被衝蝕，造成自然的”截彎取直”，而把另一段切出來的湖叫牛軛湖(ox-bow lake)。Meander 少了詩情和畫意，少了藝術的意象美，meander 卻多了人類文明的理性和科學。

五月我們在愛琴海岸古希臘最重要的神諭之地 - Didyma 阿波羅神殿，和最繁華的港市 - Miletus 古城遺址之間，沒找到古希臘人修的那條祭神聖道，原來那些在地震天災和波斯、阿拉伯(土耳其)人入侵戰爭中倖存的一點點聖道文物，都被搬到伊斯坦堡考古博物館裡了。我們只能在(羅馬人擴建)的Miletus劇場裡，試著捕捉一點點希臘文明的殘跡。

令我不解的是，2千5百多年前，當Miletus的領導階層和他們市民都還相信每天早晨駕著金色馬車跑過天空的帥哥是名叫阿波羅的神祉。當他們的商船要遠行，他們的軍隊要出征的時候，他們文武百官還要去帥哥阿波羅的神殿求個籤，問個諭 oracle 的時候，我們的科學教祖 - 塔雷斯 和他的同伴在Meander河畔，卻已經激烈地討論宇宙的成因，而畢達勾拉斯(Pythagoras of Samos)更已經用數學去分析音樂……


土耳其這條小小的Menderes - 流得長，彎的大。她所孕育出的偉大文明，早已超越了尼羅、多瑙或是恒河、黃河古文明! This little big river! Meander! 只可惜坎坎坷坷的希臘Meanders 或是土耳其的Menderes，在2千年的基督教衝激和伊斯蘭淤積下，也差不多給塞死了!